十八
“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静谧之中，艾森颤抖的声音格外刺耳。
芮明摇摇头，瘫坐在原地。奇怪的是，虽然大铁皮人瞬间变成了一堆扭曲的废材——看上去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突然将它捏爆，但在机器外壁上或坐或立的三个女仆却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奥娃站起来，一言不发，跳了下去，沿着原先的铁臂所在的位置一路跑去。
碾碎了克诺亨的拳头仍然停留在原处，但手腕的铁块已经完全断裂。奥娃冲到跟前，一拳又一拳，将这团铁疙瘩砸得摇摇欲坠。
她弯下腰，徒劳地试图将克诺亨的残骸从其中拉出来。碎成粉末的骨屑从她的手里一点点地漏出来，就像月光下的沙子，白得惨然。
一滴晶亮的泪珠从奥娃脸颊边上滑过。夜风拂过，克诺亨的骨屑顿时飞散殆尽，只有几丝黑色的木屑留在勇者的掌心中。
奥娃凝视着这个遗物。
“就是这个吗？”她喃喃自语，“因为巫术的作用，与厄舍宅共生共灭的模型。你把这个东西藏进身体里，就是为了让厄舍宅在碾碎你的同时也把这个毁灭者同时碾碎吗？”
勇者女仆在沉沉的暮色中间发出低低的嚎叫，她转过头，想在眼前的残骸中找出操纵室的位置。
“小福莱斯特！！”奥娃撕心裂肺地嚎叫，一跃而起，像狼一样扑向厄舍的遗址。
哐当，一大块钢板从厄舍宅上脱落下来。
“等一下，奥娃！”艾森叫道。
她的双手搁在厄舍宅的残骸上，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新的热量正在废墟中重新燃起。
第一道复苏的蒸汽忽然出现在芮明的身后，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猛烈。蒸汽柱如同喷泉一样，举起两大块钢板，送上夜空，再从那个高度重新坠回地面。
接着，整个厄舍宅吼叫着重新站了起来。木然地站在铁人肩膀上的芮明和艾森猝不及防，几乎要从上面摔下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它还没死！当心，奥娃！”艾森不顾一切地冲着奥娃打着手势，企图让她离开正在面前徐徐站起的钢铁巨物。
但奥娃置若罔闻，这时候她的眼里只有杀害同伴的仇敌。她掀开一块又一块钢材，坚定地朝着小福莱斯特可能藏身的铁块中间走去。
厄舍宅又耸动了一番。现在，谁都可以看出，这个钢铁巨人遭受了几近毁灭的打击，脑袋已经彻底折断，落在两步远的荒野上，两只铁臂连同它们的拳头都变成了一些废材，不断从半空中掉下去。
但恐怖的两足怪物终究还是在荒野中站了起来。显然锅炉房的怪物和巨人的操纵者都侥幸活了下来。
它摇动了两下，突然发出两声巨响，摇晃着，正要整个倒下来——
——却马上恢复了姿势，迈开大步，稳稳地落在十来米外的地面上。厄舍宅又站直了。
从房子转变为机器人的变形挽救了这个庞大工程的命运。一旦模型被碾碎，附着在厄舍宅外表面的强力魔尘将同时对厄舍宅施加等量的内部压力。
但厄舍宅变形为机器人，增加的表面积是依靠内部房间向外展开而获得的。原先施加在厄舍大宅外墙上的诅咒，如今只涉及了厄舍宅机器人表面的一部分，因此，铁人的手、头和半个身子彻底报废，而幸存下来的部件有一半还可以照常活动。
巨人原先的腿部断成了两截。然而，正是这一个意外，让厄舍宅摆脱了原先奥娃的圣剑钉下的束缚。它利用残余的断腿取得了平衡，又可以在荒野上驰骋了。
厨房女仆哼了一声。
芮明扶着脑袋，强忍着两日来的剧烈刺激带来的头痛。她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厄舍宅的最高处。
四下望去，威尔姆斯洛的方向亮起了越来越多的灯火，而原先灯火通明的厄舍大宅庄园已经沦为了无人的荒野，只有远处悬崖上还亮着一点一点地闪光，其他地方一片死寂。
芮明敏锐的侦探直觉被点燃了。远处的灯火？悬崖上的闪光究竟是什么？
侦探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灯火出神，一时间完全把奋力前进的奥娃和一筹莫展的艾森忘在脑后。突然间，芮明发现星星点点的闪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地上一大爿耀眼的灯火，把房屋和房屋、街道和街道联结在一块。
是威尔姆斯洛镇！这不是前往悬崖的方向！厄舍宅转向了，它要去摧毁镇子！
芮明哀叹一声。完蛋了，这还要怎么玩！
她转过头去，试图不再想镇子被钢铁巨物摧毁的惨象。这一回，远处悬崖上的闪光又一次映入眼帘。
等等，这种感觉似乎非常熟悉？
芮明的眼睛越眯越细，突然间福至心灵。他妈的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长一短的反复闪光……
是有人在用可调节马灯的明暗度向自己发送摩尔斯电码！
芮明兴奋起来，迅速用手指划着皮肤，口中念叨着，将对方发来的讯息记录在脑海里。完全一致，可以解读，正是摩尔斯电码！内容是……
女仆侦探苦笑起来。
”好吧，一个烂主意，百年不变的套路，不过，现在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拿定主意，芮明跳了起来，贴着铁皮滑到艾森所在的位置。
奥娃仍然狂怒一般地在残破的巨人胸部寻找小福莱斯特。芮明没有别的选择了。
她一把揪住艾森的肩膀。小盗贼惊讶地转过头来。芮明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算是微笑还是狞笑，她感觉到艾森的肌肉绷紧了。
“不，你别来奥娃刚才的那一套！”艾森红着脸正告道。
“根本没有那种想法！我是说，我们只有最后一个机会拯救镇子了，你得照我说的去做。”
芮明狞笑着逼近去，抓住小餐厅女仆的双手，在她的耳边急急地说了几句话。
艾森茫然不知所措。
“我……不行的，谁会理会我这种小角色的挑拨？不行不行不行……”
“闭嘴！你一定可以，别忘了我们离奥娃抛下的圣剑还不算远，对这种状态下的铁人，圣剑绝对是个威胁。”
“但我又不是它的主人……”
“奥娃根本不听人话，指望不上。我是认可你的哦，对着可怜的圣剑，发挥你的外交和欺骗特长吧，飞贼艾森！”
艾森还来不及反驳，就被芮明扯了起来。
“贴着墙走，这样不容易摔死——虽然我们还有软泥做筹码，但那个真做不得数，你知道的。”
厨房女仆坏笑着，给她施加了个小绊腿，还没等艾森反应过来，就按住她的脑门，朝下方推了她一把。艾森惊叫一声，整个人果真顺着笔直的铁人外壁滑了下去。
唯一的问题是：
现在她贴着外壁的身体部位，正好是脸部。
艾森心里咒骂着，消失在铁人下方黑暗的旷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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